寬恕 二 | 祝福在線你我祂

寬恕 二

在前文〈寬恕〉中提到經過 Fr. Jose的提醒後，我體內的怒火開始慢慢平息。然而，對於我前度女朋友的那一份嬲怒、憎恨，卻始終埋藏在我心底裏，潛伏着，時不時也會浮出來對我突襲，折磨我一番。

雖然我再沒有如從前般，看到某些食物廣告便咒罵她，但她仍然如一根刺一樣，常常刺痛着我。Fr. Jose要我嘗試第二個方法，他要我找出為甚麼會憤怒，那就是嬲她的「真正原因」，我當時不明白他的意思，嬲就是嬲，就是她做了傷害我的事，所以就嬲她啊！還甚麼「真正原因」呢？我一直以為我清楚那原因，可惜的是，我花了很長的時間，也不明白那原因。

在這一年，我參加了一個心理組的課程。在課程中，我認識自己更多，也分享過一些自己的心得，尤其在談及九大心理需要，其中自主一環時，更是有着不少共鳴！人有自主需要，就是要自己可以決定、可以選擇不被外物所操控。這看似容易，實踐卻非易。有多少人能知道，自己原來一直都被操控呢？看似自己選擇，原來一切都是內心的私慾所愚弄。

心理組課程導師Fr. William是一位從英國來宣教的聖公會牧師，他在監獄附近的聖士提反小學中「掛單」，所以他經常來我們獄中，關顧所員。我們也漸漸熟絡起來。在一次閒談中，我告訴了他我自己對寬恕的看法、實踐和難處，也告訴了他我對以前女朋友的那份嬲怒，我說我很難原諒她。然而，當時他卻對我說，我有責任。

聽到他說我有責任的剎那，我不禁化身為憤怒鳥。我有責任？我竟然很流利地反問他一連串問題：我有甚麼責任？我有責任愛她？我有責任幫她還債？我有責任每個月出糧時，都給她拿去揮霍？或是有責任去讓她背叛我呢？我想大概那一次應該是我唯一一次可以這麼流利地說英文吧！我相信Fr. William當時一定覺得很愕然，我竟然會那樣跟他說話。平素彬彬有禮的我，竟然面露猙獰。但他沒有怪我無禮，只是很包容地告訴我，我有的責任，是基督徒的責任。

基督徒的責任。一句話，我便啞口無言了。我陡地冷靜了下來，然後他便慢條斯理地告訴我，神原諒了我，但我卻不願意原諒別人嗎？他又問我，在行淫被拿的婦人的經文當中，我又是擔當着甚麼角色呢？（參《約翰福音》8章1-11節）我霎時間，真的被Fr. William問得說不出話來。當時我甚至乎很小孩子氣地問他，如果我真的不能原諒她，是不是就不能上天堂呢？（很小學雞吧！）為了避免場面變得尷尬，我告訴他我明白了，雖然我不想認同他這個講法。

然而，當天晚上回到房間之後，我再回想跟Fr. William這番話的時候，卻突然讓我有一份明悟，就是Fr. Jose要我去做的第二個方法。我竟然在被Fr. William直接指出我的錯誤時，剎那間明白了Fr. Jose所指的「真正原因」是甚麼。還記得當時我正在做晚禱、做靈修，就是因Fr. William所講，行淫被拿婦人的一段來作默想。我的身影，究竟在哪兒呢？我是那婦人嗎？我是。但在我與女朋友的事上，我更傾向是那些擲石頭的人。

當找到自己的身影之後，我便問自己，為甚麼我要如此「用力」地去憎這個女人，甚至是想要她的命呢？那些想要擲死婦人的，並不一定是憎恨那婦人。很大程度上，他們只是想「保護」自己的傳統、信仰。我發現，我那麼痛恨以前的女朋友，也不一定是源於她的錯，我也是在「保護」自己而矣。在我忿怒的深處，原來都是出於自己的錯。我其實只是不肯承認自己的錯，於是才用盡我的心力去恨她、去嬲她。

再講得白一點，其實我一直都只是在給自己找藉口，一直用嬲她、恨她作藉口，去掩飾自己所犯的過錯。只要我一直嬲她、恨她，我就一直可以在心理上好過一點。再再講得坦白一點，惟有這樣做，我才能說服自己、說服別人，我所做的都是合情合理的、是正確的、是事出有因、出師有名、都是應該被同情的。誰知道，原來我都只是很醜陋地推卸責任，不肯承擔自己的責任，為自己所犯的過錯負責。更不堪的是，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，一直不斷地憎恨着她，而忘記了我對她帶來了更深刻的傷痛。

這才是Fr. Jose所說的「真正原因」。我剎那之間，好像明白了很多道理。原來我一直很用力地要去戰勝的拔河對手，在無聲無色之間已經離開了我。原來主耶穌要我們原諒我們的對頭，並不是要我們優待他們，而是要我們放過自己。直至那一夜，花了很多、很長的時間之後的那一夜，我才明白原諒人才能原諒自己。到那一刻，我的心才真正得到了釋放。

原來不肯原諒人，並不一定是對方做了甚麼天怒人怨的事，以至不能原諒人。往往只是源於自己的陰暗面，才會不肯原諒人。原來別人傷害自己，並不一定是故意，而是因為他們也是被自己的陰暗面所控制，擺佈而不自知。當我明白這個道理之後，我的心才真正得到釋放，不必再用幾倍的心力去嬲一個人，也能真正不再詛咒她，反而要跟她說對不起，盼望她能夠接受我的道歉，原諒我吧！